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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些事兒,開頭很難,不過一旦開了頭,後面的所有就都讓人心安理得地無比順暢,例如碼一篇字兒;不過另外一些事兒就正好相反,例如上學。
上學是個有趣的過程,當然,有趣的不是上學本身,那些跟上學緊緊揉在一起卻著實和上學扯不上關系的事情,纔是快樂的真正源泉。想體驗一回只怕相當簡單,更用不著付出什麼代價。不過話說回來,天長地久有時盡,再多愉悅也不能沒心沒肺沒完沒了地一直噴湧。
直到某天,噴泉幻化成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黑洞,一個名叫『畢業』的黑洞。
我有幾個今年畢業的小朋友,這些日子沒少跟他們一塊兒上躥下跳地蹭散伙飯。癡心妄想能和著他們的節拍,回味一把曾經的青蔥,到頭來卻發現自己早已喪失了恍若隔世的能力。
說起來,也曾嘗試過描摹那一千多個此岸荼靡彼岸無花的日子,諸如看過多少電影,在等待上耗掉多少時間,說過多少謊話,又喝空了多少可樂和啤酒瓶。當然,這一切早已沒有答案。更喜歡的是沈浸在鮮活的明芳晴翠中,想象青空下遍布著的令人激動的無數未來,卻沒發覺這些想法一旦從腦海裡飛出來,便在空氣裡剎那迷失,如汪洋裡的漂流瓶。可以確定的是,那時的我們,對於將短暫的時光縛上永恆的意義這件事頗為擅長,就好像自己是上帝,主宰自己的上帝。不過上帝也不是全能的,還有許多事兒連上帝都理解不了,比如為什麼我們來的時候,夏天充滿希望;而離開的時候,空氣裡卻只剩下欲望。非得矯情一點兒的話,只能說其實我們都像星辰,偶爾用明滅記錄成長,最後用驪歌斷代時光。
又是一年晚香綻,又到結繩記事時。記得當初快畢業的時候,特希望成為一名落魄窮困的導演,然後拍一部記錄鮮艷年代的影片。也寫過許多不著邊際的分鏡,背景都是這個季節。比如從一間黯淡的教室開始,鏡頭有一點晃,但沒關系。然後向左轉,穿越安靜的樓道,別去管那些滴答的水聲,只是貼著地面,慢慢地推出去,翻滾而模糊的空氣之下,擠滿了由戲謔的陽光影印出的,光怪陸離的陰影。你能想象出這些陰影的本來面目,它們從木訥的宿捨樓、穿山越嶺的螞蟻還有就快要盛不下青春的身體裡誕生。然後鏡頭昇起來,掠過樹梢和操場的防護網;再昇起來,掠過白色飛鳥和紅色風箏;接著對准太陽,嗤地一聲,一切歸零。
現在想來,長大的孩子其實不需要什麼記錄,因為青春翻滾得太快,抓住記錄的那一瞬間,卻又發生了更多。而當一切的印象趨於虛無,所有的記憶也都隨時光流轉而灰飛煙滅,曾經的歌聲就成了過往的淚珠,流於眼角又落在心頭。
好吧都散了吧,親愛的似水流年,來日方長,後會無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