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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年剛剛開始,李樹森就格外忙碌。東南角正在舉辦一場民間手工藝展,李樹森的竹刻作品在那兒有一個展位。他每天都要去那兒坐坐,因爲總有愛好者在他的展臺前駐足,有的還會和李樹森聊上一陣子。一次,有個頭髮花白的老先生站在展臺前看了好久,半晌,他擡起頭對李樹森說:“你這上面的每一刀都有感情。”這讓李樹森很感動,因爲在天津,從事竹刻的人不多,懂得欣賞竹刻的更是少之又少,李樹森總有一種“知音少,絃斷有誰聽”的心情。如今,能得到這樣的評價,他覺得很欣慰,也覺得這幾年爲了竹刻付出的一切沒有白費。
與大多數手藝人不同,李樹森並不是專業從事竹刻,也不是從小就會,竹刻於他只是個愛好,他真正做竹刻是從退休開始的。因爲竹刻是主要流行於中國南方的一項民間雕刻藝術,北方從事竹刻的人很少。李樹森憑着自己對手工藝的悟性以及對竹刻工藝發自內心的喜愛,在幾年的時間裏,做了近百件竹刻作品,成爲目前天津少有的竹刻製作者。
“我的這四位老師都比我年紀小。我並不覺得花甲之年拜師有什麼不好意思的,不管手法怎麼樣,態度應該端正”
竹刻,又稱竹雕,是在竹材、竹器上雕刻文字、圖畫等。竹子亭亭玉立,婆娑有致,不畏霜雪,四季常青,“未出土時先有節,及凌雲處尚虛心”,有君子之風。李樹森一直就喜歡竹子,年輕時雖未有做竹刻的念頭,但他做手工藝的興趣卻是從小就有。“我小時候就愛鼓搗一些小玩意兒。那時候我們的生活單調,也沒有玩具,我就自己做手槍還有一些小東西玩。長大後,成家立業忙於工作,這點兒愛好就擱置了,但一直存放在心裏。”李樹森向記者娓娓道來自己的竹刻之路。
最近十幾年,因爲孩子大了,工作也沒以前那麼忙了,李樹森開始重拾舊好。閒暇時,他琢磨着給自己做了“玩具盒”,還在結婚紀念日給妻子做了首飾盒。2011年,李樹森正式退休後,帶着一直深藏於心的竹子情結,開始做起了竹刻。
李樹森做竹刻的第一步就是拜師。中國的竹刻工藝雖然源遠流長,但因爲北方的氣候條件,竹刻在北方並不流行。身邊沒有竹刻大師可以請教,李樹森就上網找,加了很多竹刻愛好者的羣,也因此結交了很多同道中人。通過互聯網,李樹森遇到了第一位老師——比他兒子年齡還小的竹刻師張立斌。
雖然在年齡上是長輩,但剛入門的李樹森不恥下問,總是尊稱對方爲“老師”。張立斌教他竹刻用什麼工具,還從江南選購了一些竹子寄給李樹森。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,有了材料和工具,知道了一些基本刀法和門道兒,李樹森開始做起了竹刻。後來,他又結識了上海的一位書法家,對方指導他竹刻的簡單刻法,告訴他怎麼用刀、刻哪個部位、用哪種刀。第三位老師是國內有名的竹刻師林媛英,竹刻有哪些規矩、怎樣佈局、字與畫是什麼關係、如何刻得活靈活現……這些章法都是在林老師那兒學的。
去年7月,被稱爲“中國留青第一家”的常州徐氏家族在西沽公園辦展覽,李樹森帶着自己的作品慕名而去。在那裏,他遇到了徐氏竹刻的第三代傳人徐文靜。李樹森虛心地向徐文靜請教,哪知對方看到他的作品後很吃驚,連忙叫身邊的父兄過來看,並說“你看人家天津人,竹刻做得也不錯”。李樹森那一次受到了徐文靜的點撥,茅塞頓開,再刻竹子便有了很多靈感。“我的這四位老師,都比我年紀小,但是我很尊敬他們,把他們當成真正的老師。我並不覺得花甲之年拜師有什麼不好意思的,不管手法怎麼樣,態度應該端正。”李樹森說。
每天刻竹至少8個小時,不雕畫,只刻字,每個字的每一筆都要力爭忠於原作,儘量做到不留遺憾
在家裏的那張工作桌前,李樹森每天至少要花8個小時做竹刻。竹刻是個精細活兒,一筆一畫都要傳神。李樹森的竹刻,工藝多是留青和浮雕。李樹森向記者介紹,竹分四層:竹皮、竹肌、竹糠、竹簧,所謂留青,也稱平雕,即用竹子表面一層青皮雕刻圖案,把圖案之外的青皮鏟去,露出竹肌。浮雕則是在竹肌上做文章。留青和浮雕都屬於陽刻。陽刻是竹雕中比較難的刻法,卻能準確表達出原作的神韻,所以,李樹森很鍾情於陽刻。
從最初的一片竹子,到成爲筆筒、臂擱等竹刻工藝品,其間的每一道工序都體現着刻竹人的才情和心血。由於北方不產竹,做竹刻的竹子有的是他在網上買的,有的是老師寄來的。李樹森對這些竹子十分珍惜,“得來不容易,別人給多少錢我都不能賣。”
“人巧莫如傢什妙”,刀具是他最親密的助手和夥伴。要想雕刻一件完整的作品,沒有一些功能不同的刻刀是不可能成功完成的。李樹森告訴記者,竹刻一般要選用刀刃鋒利、不易卷缺的。刻竹子的刀可分爲平刀和圓刀等,“欲刻竹,先磨刀”,刀磨得好,活才能幹得既快又巧。
中國的竹刻,多是在竹器上雕刻字和畫,李樹森卻只刻字。一來是因爲他缺少繪畫功底,二來則是他對中國漢字情有獨鍾。
李樹森刻字多是臨摹名家名作,“刻字很費工夫,一塊竹子要刻一個多月,每個字的每一筆、每一畫都要力爭忠於原作。”因爲竹肌本身有絲,絲切得不乾淨,刻字的時候就會影響效果,所以李樹森要求自己每一步都儘量做到不留遺憾。“我可能做不出最好的作品,但力爭一塊比一塊好。”李樹森說。
在一日日、一筆筆的雕刻中,竹的靈魂也一點點地浸透進生命裏,這也是竹刻工藝品所起到的陶冶性情的作用
李樹森的工作桌旁掛了一幅自己寫的字:讀書隨處淨土,閉門即是深山。開始做竹刻後,李樹森過起了“閉門”的生活,他整日與竹爲伴,沉浸在竹與字的世界。
從前,李樹森在單位和社會上有很多朋友,但是自從做竹刻後,他幾乎把所有的業餘時間都用來刻竹子,也因此少了很多與朋友的交流和往來。“朋友家辦喜事要我去,我只隨禮,很少去赴宴,因爲出去要佔用刻竹的時間。時間一長,人家以爲我不重感情了,其實我只是想認真地把竹子刻好,我心裏覺得對大家很愧疚。”沒有時間給自己的家人和朋友,讓李樹森覺得心裏不是滋味,但是選擇了竹刻,便選擇了一種安靜、孤獨的生活。他說:“過去我是個急脾氣,但是做了竹刻後,心變得特別安靜,感覺自己像變了一個人。”
李樹森爲自己的書房取名“拙誠齋”,出自漢代劉向的“巧詐不如拙誠”。妙的奸詐不如拙樸的誠實,是李樹森對自己的要求。剛開始做竹刻時,李樹森便刻了兩個字“清正”,這個小小的竹片一直是他的心頭好。對竹刻的所有堅守,都來自他從竹身上學到的境界和品格。“在中國傳統中,竹子象徵着生命的彈力,長壽、幸福和精神真理。竹,秀逸有神韻,纖細柔美,長青不敗,象徵青春永駐,翩翩君子風度;竹子空心,象徵謙虛;竹的特質彎而不折,折而不斷,象徵柔中有剛的做人原則;竹節必露,竹梢拔高,比喻高風亮節。”在一日日、一筆筆的雕刻中,竹的靈魂也一點點地浸透進他的生命裏,這也是竹刻工藝品所起到的陶冶性情的作用。
在民間手工藝展上,曾有人向李樹森提意見,建議他要麼將竹片做大,可以掛在牆上當裝飾;要麼做小,可以放在手裏把玩。李樹森應承着,可心裏卻很難受。“竹刻作爲一種雅器,它所蘊藏的文化內涵和品位大衆還不是很理解。我希望能通過竹刻找到更多的同道中人,也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瞭解竹刻,通過這小小的竹刻工藝,咂摸出更多的道理,給自己的生活增添一些美和雅趣。”